國慶假期之後，文學社的征稿二審通知發了下來，十月中旬的秋季運動會與月底的期中考，讓陸梧開始忙碌起來，盡管秋季運動會與她關系不大，但審稿與期中考也讓她倍感充實。

從文學社抱了一沓稿子出來，她迎面和蕭淩撞上了。

陸梧看了眼他手裏的書，上前和他並肩走著，主動搭話：“你去借書了？”文學社如今越做越好，學校專門撥了間教室供他們使用，就在圖書館旁邊。

“嗯。”他應了一聲，向她伸出手，“我替你拿。”

她微微笑了笑，卻拒絕了，“不用了，都是些紙，不重的。”

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聲，說：“網上你怎麽不會跟我客氣。”

那晚過後，兩人沒事就會在QQ上閑聊幾句，不知是什麽原因，陸梧面對看不見的他的時說話不自覺地會開朗許多，而到學校後面對真人，她又變得十分收斂。

即便她內心都快炸出花來了。

或許真如許多人那樣，線上線下是兩個人。

陸梧不知如何回應，只好岔開話題：“運動會你有項目嗎？”

他好笑地睨了她一眼，隨著她的節奏，“有。4x100接力和1000米。”

文科班有3個，普遍男生少，有個班級甚至還不見一個男生，這種情況下只能靠女生頂天。實驗班相比之下男生是最多的了，不知不覺就擔上了“替文科爭光”的任務，有些不擅長運動的男生也被趕鴨子上架地報了幾個項目，蕭淩只報了兩個，已經算很少了。

陸梧對跑步之類的不擅長，只報了個跳長繩的集體項目，每天下午放了學到晚自習開始前都要訓練。

想到這裏，她問道：“你不用訓練？”

“暫時還不用，接力會在運動會前幾天練練。”

說話間已經走到教室，體育委員坐在桌上跟方權聊著天，見蕭淩回來了，趕忙拉他說話去了。

陸梧抱著稿子回到座位，前桌的方權轉了過來，跟她說話：“梧妹你報了啥？”

她下意識地瞄了孟纖琳一眼，回道：“就報了個長繩。”

方權聽罷一拍手：“巧了，我也報了。”

孟纖琳皺眉看他：“你到底報了多少？”

他一手撐著腦袋，笑瞇瞇地望過去：“你報了多少我就報了多少。”

“神經病。”孟纖琳翻了個白眼，不理他了。

陸梧在一邊看著，兩人還是那般自然的相處模式，她好奇卻不敢多問。

撩完了孟纖琳，方權心滿意足，又神秘兮兮地湊到陸梧面前：“梧妹我跟你說個老蕭的秘密怎麽樣？”

陸梧轉頭看了眼後門口跟體育委員說這話的蕭淩，不由壓低了身子小聲問：“什麽？”

“我懷疑老蕭談戀愛了。”方權扔下個重磅□□。

陸梧呼吸一滯。

孟纖琳擡眼投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，然而他沒看見，繼續八卦地絮絮叨叨著：“你不知道，我最近老覺得他不太正常。以前他玩手機的時候我湊過去看他都沒反應的，最近只要我稍微靠過去一點他要不就把手機收起來，要不就用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盯著我。”

“這也說明不了什麽，你沒確鑿證據少在這瞎說。”孟纖琳說，“老看人手機你也挺有問題的。”

“還有呢。”方權擺擺手，“你們沒覺得放假回來後他人變得……怎麽說，溫柔多了？”

見兩人看著他不說話，他接著說：“最近咱仨聊天他經常也會搭話了不是？”

陸梧心裏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。

“然後呢？”孟纖琳扔了筆，想看他是不是能說出朵花來。

“我想想……對對對！還有件特別異常的事！”方權突然想起什麽來，拍了拍腦袋，一臉嚴肅，“晚上我跟他一起回家的時候，他有問過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！你們說，這怪不怪？老蕭什麽人啊，出淤泥而不染得跟朵白蓮似的，我認識他這一年多可從來沒聽他問過這種問題。”

孟纖琳嗤了一聲，不以為然：“他再不染也是個人啊，還和你一樣是個青春期的男生，考慮點這種問題有什麽奇怪的？你見著他跟哪個女生卿卿我我了？”

“……這倒沒有。”

“那他最近有撇下你特意單獨行動的跡象？”

“也、也沒有……”

她甩出一句絕殺：“你看他那張臉，那態度，像是一個陷入戀愛的男生會有的正常表現麽？”

“……”怎麽辦，無法反駁。

方權終於安靜了。

孟纖琳松了一口氣，暗暗打量陸梧的表情，見她沒有表露出難受傷心之類的情緒，稍稍安了心。

實際上陸梧已經聽傻了。

那句“咱仨聊天他也經常會搭話了”讓她心裏一突，想到那晚同蕭淩的聊天內容，隱隱覺得是自己的一時嘴快起了效，但又聽方權一通分析下來，她徹底楞了——如果他說的是對的，她沒有那份自己能影響蕭淩的自信，就連孟纖琳企圖安撫她的一番反駁，也沒能消除她腦子裏的胡思亂想。

人都是貪心的。

她曾不抱一絲希望的時候，只要靠近他一點點便覺得滿足了。可一旦心裏有了別的想法，就開始對一切都不知足，不希望他喜歡別人，不想看見他和別的女生有一點點的親近——她甚至會想，如果他身邊的那個人是她就好了。

這種想法第一次在陸梧腦中冒出來時，著實把她震得不輕。

她一方面對這樣貪心的自己感到討厭，一方面又忍不住遐想許多。

很矛盾，也很煎熬。

這種矛盾的心思使得她好幾次在面對他的時候險些將那句“我喜歡你”脫口而出。

“可是，他如果喜歡一個人，想不被人察覺，也不是不可以啊……”

已經打算聊開另一個話題的方權聽陸梧冷不丁說出這麽一句，立刻又來了興致，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猛點頭：“對吧對吧，梧妹你也這麽覺得？”

“嗯……”陸梧垂眸點點頭，手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按著筆。

孟纖琳看她的眼神帶上了些恨鐵不成鋼。

“如果我喜歡一個人，時間正確，地點正確，也無人打擾，我一定會讓她察覺。”

方權驚恐地看著無聲無息站在陸梧後面的蕭淩，嚇得噤了聲

如果陸梧是只貓，此時一定驚得背上的毛都炸起來了。

她僵著脖子，就是不敢回頭。

身後的人遲遲未動，也不發一言。

孟纖琳靠在墻上看兩人，水性筆不急不忙地在手中轉著。

上課鈴響了，教室裏人越來越多，蕭淩還是沒有要回座位的意思。

他身前的女生埋著頭，緊張得不行，以他的角度，只能看見她白皙的脖頸，以及因低頭，發絲隨之垂下去而露出來的，白嫩的耳尖。

漸漸的，那抹白嫩染上了淡淡的粉。

——極度誘人。

他長睫一動，眸色微沈。

鈴聲中，他聽見她弱弱地聲音：“那，什麽才是正確的時間，和正確的地點？”

他忽地笑了。

擡腳往座位走去，他只給了一個含糊的答案：“誰知道呢？”

尾音微微揚起，含著抹說不清的暧昧笑意，聽得陸梧心尖一顫。

下午放了學，體育委員從器材室借來了長繩。操場上已經有不少班級開始訓練集體項目，陸梧班級來得還算早，選了個空地開始排隊形。

跳長繩的一共二十人，十人一列，陸梧在女生裏的個子不算矮，但也很尷尬地處於不算高的行列裏，站在外列，孟纖琳跟她的身高差不多，和她之間隔了一個女生。方權是運動型的男生，個子拔尖，被安排在了內列的最中間，與兩人相差不遠。負責甩繩的是兩名體格較碩，個頭差不多的男生。

跳繩的時間是一分鐘，只記總個數，因此節奏稍快，三四遍下來女生們已是滿身大汗，沒什麽力氣了，男生們好點，但薄薄的校服短袖背後也多少被汗浸濕了些。見狀，體育委員讓他們稍作休息。

陸梧平日運動不足，運動會也是第一次報項目，累得不行，鬢發被汗水黏在臉上，小臉蒼白，嘴唇也脫水似的發白。

孟纖琳輕喘著氣，彎腰看她：“陸梧你還行嗎？”

她累得說不出話來，一手撐在膝蓋上，一手擡起朝孟纖琳擺了擺，示意自己沒事。

“梧妹怎麽了？”方權抹了把汗，走過來問。

“累著了。”孟纖琳說。

方權擡頭朝不遠處的籃球場張望了一下，忽然喊道：“老蕭！”

那邊沒人應，他又加大聲音喊了一嗓子：“蕭淩！”

不少女生循著他喊的名字看了過去。

籃球場內，蕭淩運球的動作一停，看了這邊一眼，接著把球扔給了對面一個男生，走到場外往這邊看。

“水——！”方權扯著嗓子，“你那兒有沒開過的嗎！”然後指了指陸梧。

蕭淩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了已經蹲在地上小小一團的陸梧，從籃球架旁邊拿了瓶水，往這邊走過來了。

陸梧自然聽見了方權的大嗓門，但她實在連頭都不想擡了，把下巴擱在膝蓋上，看著地面等體力恢覆。

直到一瓶水遞到她眼前。

他剪指甲了。

陸梧神游地想。

“起來，喝點水。”他彎下腰，把水又往她眼前遞了遞。

她撐著膝蓋站起，起來時一陣天旋地轉，身邊的孟纖琳趕緊把她扶住。

蕭淩伸出去的手一頓，又神色自若地收了回來，替她把水擰開。

眼前的一片黑點慢慢褪去，陸梧這才接過水，朝他笑了笑，聲音很虛：“謝謝。”

“不舒服別硬撐著。”他說。

她連喝了好幾口水，才感覺好些了，“沒關系的，我就是運動量太少了……多跳幾次就適應了。”

蕭淩蹙了蹙眉，卻沒再說什麽。

陸梧聽見身後有小小的聲音在討論著：“好羨慕，我也想讓蕭淩給我送水……”

“那你首先得虛成陸梧那樣。”

“哼。”

陸梧捧著水，盡管腿還有些軟，但不知為何底氣足了不少。她悄悄擡眼瞅著去找體育委員的蕭淩，抿著唇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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